在《红楼梦》意味着恶月的端午节里,出现了两位进谗和告密者,一个用心恶毒,要假他人之手,满足自己自卑阴暗的嫉妒心得一时之快,就是贾环进谗而致宝玉被暴打。还有一个人,因为宝玉对黛玉的一片真情,强烈的嫉妒心下,创造机会向王夫人进谗,不但实现了个人身份的转变,还将一颗嫌恶的种子种进了王夫人心里,为宝玉和黛玉的姻缘设置了几乎不可逾越的障碍,这个人,是袭人。
事情发生在端午节正日子的第二天,史湘云来了,在贾宝玉屋里,湘云、宝玉和袭人三个人说闲话,宝玉盛赞黛玉,说林姑娘从来不说仕途经济这类的混账话。
屋里三个人的对话被窗外的林黛玉听了个一清二楚。宝玉这番话,让黛玉既惊且喜,既悲且叹。这下她是彻底的明白了宝玉,也明了了宝玉的心迹,也可以说对宝玉完全放了心,现在什么金麒麟,什么金玉之论,对黛玉来说都不似以前那般重要了。宝玉出来看到黛玉远远在前面,就紧赶几步要对黛玉说一番肺腑之言,黛玉就说你不用说了,你要说的话我都知道了,说完走了,留下宝玉一人在那儿发呆。谁知宝玉这时将给他送扇子的袭人错认黛玉,一把拉住,说:
“好妹妹,我的这心事,从来也不敢说,今儿我大胆说出来,死也甘心!我为你也弄了一身的病在这里,又不敢告诉人,只好掩着。只等你的病好了,只怕我的病才得好呢。睡里梦里也忘不了你!”
袭人听了,吓得魂飞魄散,大叫“神仙菩萨,坑死我了!”宝玉也回过神来了,发现是袭人,羞的恨不能找个洞钻进去。宝玉跑了不管了,袭人这里琢磨上了,知道这一定是因黛玉而起,照这么看,将来一定会干出不才之事(男女的丑事),实在是太可怕了,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?
巧的是,宝玉就是在这天中午挨了平生最严重的一次暴打。再回怡红院,宝二爷是被抬回去的。
到了掌灯时分,王夫人放不下,想了解一下宝玉疼的怎么样了,打发人叫一个怡红院的丫头来问。这时袭人的表现是“想了一想”,吩咐晴雯等好生服侍,自己随着婆子到王夫人屋里来了。袭人接下来在王夫人屋里有一番精彩表演,“没嘴的葫芦”袭人说了一千多字,概括起来有五项内容:
1、宝姑娘送来了药,敷上已经好多了。宝姑娘不敲门直闯宝玉卧室,光屁股的宝玉连裤子都来不及穿的事袭人选择性忽略了;
2、王夫人问宝玉挨打的缘故,凡是王夫人不知道的,袭人同样选择说不知道,包括茗烟告诉他的薛大爷的事;
3、袭人表示宝玉确实需要老爷教训两顿,要是再不管,将来不知做出什么事来呢。这一句话说得王夫人合掌念了一声“阿弥陀佛”。
4、袭人说我哪一天不劝二爷?再劝不醒。二爷反而喜欢亲近那些(迎合他)的人。我们劝的人反而不好了,二爷有今天这个样子都是那些人挑唆的。
5、袭人表示园子里姑娘大了,日夜起坐不方便,怎么想个法儿让二爷搬出来。这里专门提了一下林姑娘和宝姑娘是两姨姑表姐妹。自己为这个事日夜悬心,万一差个一点半点,二爷一生品行名声就全完了。
王夫人听完了袭人的汇报,整个人如“雷轰电掣”一般,连称袭人“我的儿!”当场向她授予权力并许下承诺:宝玉我就交给你了,我一定不会辜负你。也就一两天内,王夫人就安排王熙凤将袭人的工资待遇调整到和姨娘同等水平。
袭人的汇报在屏山看来就是把准了王夫人脉的一次进谗。王夫人要是聪明,至少能看出有四处破绽:
1、袭人的话很明显利用了信息不对称,袭人最了解宝玉的第一手资料,王夫人不知道的原因,她一概不说,袭人为什么这么做?无非避重就轻。
2、宝玉是受了别人挑唆才这样的,谁挑唆的?和王夫人理念不一致的都是。话都说到这份上了,王夫人用脚指头想也能想到黛玉、贾母等人。这是她一个丫头的本分吗?
3、既然问题不在宝玉,打宝玉自然解决不了问题,为啥还主张老爷教训两顿呢?
4、袭人此刻编制还在贾母那里,她这是吃着主人的饭,砸着主子的锅。奴才的绝对忠诚何其重要?袭人舍贾母而投王夫人,无论如何不能说她没私心。她袭人关心宝玉,难道贾母、黛玉这些宝玉的血亲要害宝玉?
宝玉不听袭人的,不喜欢宝钗,偏偏喜欢小心眼、半年不拿针线的黛玉,袭人不理解、想不通。和宝玉关系已经非同寻常了的袭人最不愿意看到的,是宝玉对另一个女人(黛玉)的那份赔小心,袭人志在姨娘,黛玉这样的主母和自己不是一路人,将来她袭人能不能有容身之地很难说。袭人苦口婆心没错,但背后藏着的是袭人争荣夸耀的私心。
宝玉也不听母亲王夫人的,王夫人的苦口婆心同样考虑的是自己下半辈子的依靠,以及今后在家族里的话语权。
王夫人和袭人某种程度上是一样的,都是拿宝玉没办法,她们焦虑,核心是自己强烈的控制欲望和现实的无力感,于是一拍即合、深刻的共鸣就这样产生了。
袭人和王夫人对宝玉在婚姻上的选择是高度一致的,宝钗和她们是一个路数,自不必说,还有一条说不出口的原因,那就是宝玉不能娶一个他过度在乎的女子,比如黛玉,在袭人是嫉妒,在王夫人,是厌恶。
尽管在这个端午节,在贾母一系列操作下(说宝玉命里不该早娶,说宝玉黛玉是一对冤家),金玉良缘遭受了重大打击,但袭人的这番话,无疑是在王夫人心里扎下了根,选择黛玉,儿子只会更不爱学习上进,更加任性妄为。作为自己后半辈子唯一的指望,无论如何,王夫人都不会接受林黛玉做自己的儿媳妇。不管贾母怎么样,王夫人不吐口,装糊涂,大不了宝钗年龄大一些,林黛玉是个病秧子,贾母已经年高,那就拖着吧,看谁拖得过谁!
千万别小看了袭人,她就这么一番眼药话,就让王夫人下定了决心,说她是宝玉和黛玉姻缘路上最重要的绊脚石不为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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