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熙凤被秦可卿誉为“脂粉队里的英雄”,脂砚斋说她是“女曹操”,冷子兴说她“心机极深细”,周瑞家的说她“少说也有一万个心眼子”,王熙凤作为小说的第二梯队的人物,作者所费笔墨篇幅却超过贾宝玉、林黛玉和薛宝钗。
小说里绝大多数的人物和事件和王熙凤都产生联系。她做过很多的坏事,同样也有情有义,是一个令读者既爱又恨的复杂的、立体的、十分饱满的人物形象。凤姐的能干毋庸置疑,只是能干如王熙凤者,曹雪芹却让她在另一个人面前犹如小学生。这个人物同样位列金陵十二钗,此人就是秦可卿。
王熙凤和秦可卿分别是荣国府和宁国府的少奶奶,王熙凤很明确是管家奶奶,秦可卿没有说,应该是没有参与过多的家事管理,原因主要是贾珍和尤氏还很年轻。对于家事管理问题,还未交棒。不过,从曹雪芹对二人的定位看,秦可卿的水平要更胜一筹。这样的例子很多。屏山从四个方面逐一分析。
一、做人的水平
王熙凤做人的水平和秦可卿一比,简直弱爆了。
秦可卿的人缘好到不能再好,第十一回王熙凤看望病中的秦可卿,秦氏亲口说到:
“公公婆婆当自己的女孩儿似的待……婶娘的侄儿虽说年轻,却也是他敬我,我敬他,从来没有红过脸。就是一家子的长辈同辈之中,除了婶娘倒不用说了,别人也从无不疼我的,也无不和我好的……”
就秦可卿这个老少通吃的本事,全《红楼梦》里找不到第二个人。再看王熙凤,眼睛长到脑门上,除了贾母王夫人,她眼睛里看得上谁呀?她忽视公婆,和丈夫贾琏争权夺利,掐尖要强。对不管怎么说也算长辈并不妨碍她的赵姨娘张口就骂,根本不拿她当人看。
小厮兴儿评价她:心里歹毒,口里尖快;嘴甜心苦,两面三刀;上头一脸笑,脚下使绊子;明是一盆火,暗是一把刀。平儿就说她:结下不少小人仇怨。李纨说:天下的人都被你算计了去。尤氏说:我劝你收着些,太满了就泼出来了。贾琏说:太要足了强,怕也不是好事。邢夫人说她雀儿只捡旺处飞,黑母鸡一窝。就连与她关系很好的林黛玉也说她没事爱打个花胡哨。最疼她的贾母说她聪明太过,怕被这聪明所误。全家上下对王熙凤的评价多是中性偏贬义。
王熙凤做人做事不留余地,荣国府里下层的人们,对凤姐非怕即恨,小厮兴儿说全府上下,没有几个人是不恨她的。王熙凤能力再强,失去了群众基础,得罪了公婆,失心于丈夫贾琏,尤其是她置尤二姐于死地,唇亡齿寒,连死忠她的平儿都寒了心。说王熙凤后来是众叛亲离、四面楚歌也不为过。她这个做人,别说秦可卿,连和尤氏、李纨比也差多了。
二、人格魅力
王熙凤是四大家族王家的小姐,王家门第根基虽略弱于贾府,可是王家的掌门人是实权派,王子腾控制的是国家的军权,和贾府祖萌的爵位比,天差地别。娘家显赫,凤姐的底气足得很。
王熙凤也是一个很有人格魅力的人。最突出的例子是刘姥姥对凤姐发自内心的喜欢,但不可否认,这是建立在刘姥姥高情商和二人利益不紧密基础上的。
王熙凤的气场同样强大,但她往往让自己显得过于光彩照人,而将別人映衬成萤火烛光。她的婆婆邢夫人就是因为凤姐的体面盖过了自己,逐渐对她产生厌恶情绪的。
同样是辈分很低的家族媳妇儿,秦可卿的娘家不过是穷到请不起家庭教师的小官宦,自己也无儿无女的,秦可卿却赢得全族老幼的爱重,秦可卿病了,全族精神紧张,两府的长辈纷纷表示关切。秦可卿能做到这点,完全是靠自己,没有什么外力作用,说白了,秦可卿是一个有着强大的个人魅力的人。
凤姐自第五十五后,一年到头的病着,除了贾母挂着她,给她送半碗吃剩的红稻来粥,凤姐的身体和病情,没有人是真正关心她的。
三、眼界高度
贾府百足之虫,死而不僵。对家族命运,秦可卿可以说不光头脑清醒,还是一个有韬略有办法的总规划师。她说了:盛衰荣辱周而复始。月满则亏、水满则溢。登高跌重,盛筵必散。就这几句,王熙凤到死也没弄明白。家族里的男人们更是浑浑噩噩。
秦可卿更厉害之处在于,她明白就算是烈火烹油、鲜花着锦之盛(元春封妃),也不过是片刻的荣耀,一时的欢乐,不可以太当回事。和秦可卿的清醒与智慧形成鲜明对照的,是王熙凤大放厥词:就算告我们家谋反也是没事的。
秦可卿不光懂得历史规律和荣辱祸福转化,她对家族传承和未来,还有具体的应对措施:
一是在祖荧多置田庄土地,家族轮流管理,以使祭祀永继。
二是将学堂置于祖荧之地,教导家族子弟读书。
一耕一读,家族败了,祖宗四节祭祀有着落,子孙有饭吃,有书读,这正是一个家族可以生生不息的关键所在。
秦可卿在第十三回向凤姐托梦所说的几百字,没有一句废话,句句是大智慧,凤姐听了,原文写道:
心胸大块,十分敬畏,忙问道:“……但有何法可以永保无虞?”
凤姐秒变向秦可卿请教的小学生。整部《红楼梦》,能让王熙凤表现出这种态度的,恐怕只有一个秦可卿,要知道,论辈分,王熙凤是婶娘,是长辈。
可是,一觉醒来,凤姐就给忘了个十之八九。
凤姐后来对于家族的经济危机和颓势,表现出了极高的责任感和主人翁精神,她考虑的是节流,或者是埋下更深危机的方式去开源,赚昧良心的钱。对秦可卿的“耕读”说一点儿也参不透。
王熙凤一旦有了掌权或展才的机会,比如协理宁国府,她就高兴的如同吃了蜜蜂屎,像静虚老尼或是贾芹一奉承她,她就得意忘形、或铸大错或有小失了。
论智慧、定力、高度,王熙凤都差着秦可卿好几个层级。
秦可卿的死,可以说是贾族的重大损失,是贾家扭转颓势希望的破灭。秦可卿的葬礼也可以看做是贾府之丧的预演,秦可卿死了,从家族生命力延续角度看,的确可以称得上是绝灭无人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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