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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Uhjnbcbe - 2024/6/21 23:09:00

《红楼梦》七十五、七十六回:贾府合家团圆,过中秋节。这是贾家家败之前的最后一个中秋节,这个节日过后,贾府也就要家败人亡各奔腾了。

形式上,依旧是花团锦簇,一派富贵气象:

嘉荫堂前月台上,焚着斗香,秉着风烛,陈献着瓜饼及各色果品……真是月明灯彩,人气香烟,晶艳氤氲,不可形状……

赏月之处是精选的山脊之上的凸碧山庄,贾母吃着内造的月饼……

早在五十五回,王熙凤病了,探春暂时理家时,凤姐就说府里的收入一年不如一年,这几年赔进去了不少,再不想法子,过几年就都赔尽了。事实上这个中秋节,府里的确是没有了银子,是凤姐当掉了自己的金项圈,勉强支应了这个中秋节。也是同一时间里,府里社交的几件大事需要花费两千两银子,贾琏没有办法,都要找鸳鸯借当、打老太太金银器的主意了。这是贾府的经济,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。

人事更加可怕,过中秋的前两天,刚刚抄检了大观园,把薛大姑娘也变相地撵走了。荣国府大房二房关系空前紧张,已经差不多撕破脸皮了。其实还有一对夫妻的关系相当的冷漠,同样到了难以弥合的严重程度了。

即为贾珍和尤氏。

中秋家宴上,贾母考虑团圆之夜,说你们小夫小妻的,中秋之夜难道不要团圆团圆?别为我耽搁了。尤氏一听脸都红了,说:

“老祖宗说的我们也太不堪了,我们虽然年轻,已经是十来年的夫妻,是奔四十岁的人了,况且孝服未满,陪着老太太顽一夜还罢了,岂有自去团圆的理。”

尤氏这话说得有道理,但真相却不似她自己所说这么轻松。

其实尤氏正在和贾珍冷战,准确的说是她根本不怎么想搭理贾珍。

慢着!王熙凤大闹宁国府时,不是攻击尤氏,说她只管图贤良名儿,一味地顺从贾珍吗!这个时候尤氏怎么就硬核起来了呢?

一起来看看尤氏的表现吧:

抄检大观园的前两天,也是抄检大观园的第二天,尤氏进了大观园,处理小姑子的丫环入画的事,无缘无故受了惜春的一顿抢白;然后去了李纨的稻香村,用了丫环素云的脂粉,又目睹宝钗要搬出大观园,碰上探春狠批家人一个个像乌眼鸡,尤氏自己都自嘲,说自己今儿是哪里来的晦气,一大早的碰上你们姐妹气头上了。其实无论是惜春还是探春,使性子也只在真心对自己好的嫂子们跟前,比如王熙凤、比如尤氏,因为她们都管家,也大度,她们不大会在王夫人这样的人面前如此张扬自己的个性。这点和我们今天可以理解的一样,发牢骚你也得要在听得懂的人跟前发。

一上午看了两位小姐脸色的尤氏,并没有回家,而且到了贾母的上房,陪着老太太说话、伺候午饭,这个时候贾府的经济是举步维艰,这个中午探春过来和贾母一起午饭,又添了尤氏,上等米饭就没有了,下人于是给尤氏盛了一晚下人吃的饭,盛饭的丫头被贾母、鸳鸯轮番批评,这顿饭尤氏吃的就是下人的米饭,并没有丝毫的不快,高高兴兴地在鸳鸯等人的陪同下吃完了饭,陪着老太太聊天行食,大家商议怎么个过中秋。一直到晚上才回宁府。

这一天尤氏挨尅、挨怼,用下人脂粉、吃下人米饭,看似没有得到尊重,其实,这正是荣国府上下很坦诚地对待尤氏,没有将她当外人的表现。尤氏非常理解荣府当下的状况,她在荣府逗留了一整天,有陪伴长辈的孝心,也有和妯娌、小姐姊妹们的友爱之心,还有一点,就是有躲着贾珍的意思。

因为晚上回去,知道贾珍近来无聊,以习射为名,行赌局之实,并寻娈童为乐。尤氏从不过问,这晚却心血来潮,要到众人行乐的窗下偷听,贾珍如此荒淫,尤氏的表现却好似看和她无关之人的笑话,还和侍妾银蝶笑着讨论里面的一众败家子呢。尤氏的这个表现,证明了她一点儿也不爱贾珍。我们根本无法想象这等态度能发生在贾琏和王熙凤或其他夫妻之间。

尤氏仅仅在家睡了一晚,第二天一大早,尤氏派发完月饼等物,梳洗着就准备往荣府那边去。侍妾佩凤传贾珍的话,说爷晚上要请尤氏赏月吃酒,尤氏说:“请我,我没得还席。”佩凤只好去回话,一时又传贾珍的话:想请奶奶一起吃晚饭,千万要早些回来,说还让佩凤伺候着一起去。尤氏没说什么,只是一个劲地催快些打发我吃了早饭,我好走。理由是:

我倒不愿出门呢.那边珠大奶奶又病了,凤丫头又睡倒了,我再不过去,越发没个人了.况且又不得闲,应什么景儿。

意思是荣府那边长辈们跟前都没有一个人伺候,我得赶紧过去,咱们就别应景吃什么饭了。话里话外有那么一种对贾珍的不重视不在乎。面对贾珍的“热情”,比较荣府的各种不到位,尤氏还是热切的要马上到荣府去,说明了什么呢!尤氏又在荣府呆了一整天,到了晚上才回来。

贾珍煮了一口猪,烧了一腔羊,余者桌菜及果品之类,不可胜记,就在会芳园丛绿堂中,屏开孔雀,褥设芙蓉……先饭后酒,开怀赏月作乐……

屏山有一种感觉,尤氏忙着去工作,贾珍这里将后勤打理得很是不错。《红楼梦》里,对于邢夫人、尤氏这样的续弦,读者一向认为她们在自家老爷跟前唯唯诺诺,你看,贾赦要娶小老婆,邢夫人表现的那叫一个积极;贾珍和儿媳、和自己的两个妹妹不干净,尤氏装聋作哑。更加印证了这个说辞。

曹雪芹给邢夫人的定位是“愚犟”,尤氏没有给力的娘家,没有后台,也没有生育子嗣,对于封建社会的女性来说,尤氏的确没有立得住脚的根本,可尤氏是个明白人,也是个善良的人,更是一个智慧的女性。证据就是贾珍和儿媳妇爬灰,对尤氏是极大的侮辱,还有贾珍贾蓉对尤氏姐妹行聚麀之诮,尽管尤氏和二姐三姐没有血缘关系,但在宗法关系上,毕竟是妹妹,这些事对尤氏都产生了极大的刺激和痛苦。贾珍父子既可以这样做,证明他们对于尤氏也没有太当一回事,可是尤氏比较让人佩服的是,她竟然可以一直维持住贾珍对她的基本尊重,尤其是她独艳理亲丧之后,贾珍对她更添一层敬重。到了这次中秋节,贾珍明显在夫妻关系上要看尤氏的脸色了。这在男尊女卑、尤氏根本没有什么退路的客观条件下,我们必须要佩服尤氏的智慧,就这一点来说,贾府的媳妇们,大概没有人能做得到。

贾母说中秋团圆佳节,你们小夫小妻的,当然要团圆一番。这话说的含蓄,其实指的是夫妻的闺房事,封建社会,虽然女性没有地位,但逢初一和十五,有时就连皇家,也是皇帝要独和皇后共度这样日子的,是传统。但佳节来临,尤氏除了睡觉,基本都在荣国府,还要陪老祖宗一个晚上,这个举动一定有刻意远离贾珍的意思。不是尤氏不能去团圆,而是她根本不想和贾珍团圆。

尤氏一贯的隐忍,忍辱负重,到了家族败亡的前夕,她够了,虽说没有和贾珍翻脸,但是这个男人已经不能激起她内心任何的波澜,夫妻关系已经冰冷至此,这个家也该散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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