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红楼梦》四十九回,保龄侯史鼐迁委了外省大员,要带了家眷去上任,贾母舍不得湘云,将她接来贾府,命凤姐在大观园里单设一个院落给她住。湘云却执意不肯,非要和宝钗一同住进蘅芜苑,贾母也只好随她去了。
同一回,薛蝌宝琴兄妹、邢忠夫妇带着女儿岫烟、李纨的寡婶齐齐来到荣国府,添了薛宝琴、邢岫烟、李纹、李绮,加上湘云从此常住,香菱因为薛蟠外出也搬了进来,大观园空前热闹了起来。
这里面,史湘云是比较特殊的一个,其他姑娘算短居,史鼐的任期至少三年,所以,湘云是绝对的常住了,这时的湘云已经定了婚,说她将来从贾府出嫁都是有可能的。还有一点,湘云虽说是史家的姑娘,可是她从小住在贾府,相比林黛玉有寄人篱下之感,湘云在贾府的主人意识,比黛玉还要强很多。
湘云要长居贾府,按说独居最好,可她拒绝单住,理由很简单:她一向仰慕崇拜宝钗,很迫切的希望和宝姐姐住在一起。湘云的这个决定,其实很轻率,也埋下了自己今后一次次尴尬的伏笔。
在此之前,就在大观园起海棠诗社之时,湘云第二天来了,一口气做了两首海棠诗,一激动就说出了自己要做东开一社的话,千金小姐史湘云不事稼穑,哪里知道做东的繁琐和条件。宝钗有心,将她邀去蘅芜苑歇息,问她:要做东,你的资金准备从哪儿出啊?怎么尽量少麻烦贾府里的厨役下人又令被请之人满意啊?史湘云这才明白,原来这是个系统工程啊,那自己可是玩不来的。于是有了薛宝钗帮史湘云筹办螃蟹宴。在此之前,湘云凡来荣府一直都是和黛玉同住的,这一次,无论是邀约,还是帮忙,都是宝钗主动,她要将湘云拉入自己的阵营,宝钗十分成功,湘云从此成了宝姐姐的小迷妹。
湘云四十九回这次一出场,就主动放弃属于自己的房子,执意要和宝钗一起了。注意,这里宝钗没有发表任何意见,对于湘云的到来,宝钗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:
“……一个香菱没闹清,偏又添了你这个话口袋子……疯湘云之话多”。
后来芦雪庵联诗,湘云割腥啖膻的大吃大嚼。宝钗又说湘云:
“你回来若作的不好了,把那肉掏了出来,就把这雪压的芦苇揌上些,以完此劫。”
五十七回,宝钗替邢岫烟赎当掉的棉衣,不知怎么,湘云将这张当票翻了出来,一路拿到潇湘馆,口中还说:“这是个账篇子?”黛玉也不认识,宝钗看见一把接了忙折起来。薛姨妈早认出来是当票,宝钗忙解释:
“是一张死了没用的,不知哪年勾了账的,香菱拿着哄他们玩儿的。”
由湘云惹出来的这档子事算是遮掩过去了。
细心的读者会发现,自湘云住进蘅芜苑,和宝钗的互动仅限于此,而每一次,宝钗对湘云不是嫌弃、讽刺就是有意见。而且自从当票事件后,宝钗和湘云两个人再也没有一次直接对话。就连抄检大观园后的第二天,宝钗决定立刻搬出去,既没有和湘云商量,连通知一声也没有,而是自己到稻香村通报了李纨,说自己要回家陪伴母亲,说让湘云搬来与你同住,岂不省事!这一切,是湘云同着探春到了稻香村之后才得知的。整个过程,话口袋子湘云没有说一句话,连表情动作也一概皆无。
至此,湘云宝钗再无交集。而湘云自己选择的住所也不得不以此尴尬的境地结束了。湘云的确是搬进了稻香村,只是稻香村这里,时不时的,李婶娘母女三人会来住一阵子,加上小少爷贾兰,可想活泼好动的湘云住得有多难过。其实有一个先例,当初贾母要去皇陵守制,委托李纨照看薛宝琴,丫环素云就说过,因为李纨不爱玩笑,琴姑娘住在稻香村被宾住了。果然,贾母一回来,宝琴就仍旧搬回去了。湘云却不行,当初是自己哭着喊着要去和宝姐姐同住的,现在人家搬走了,也不许自己独享蘅芜苑,哪里有脸找老太太给调整住处?
中秋夜的凹晶馆联诗,湘云终于禁不住说出闷在心中许久的话:
“……可恨宝姐姐,姊妹天天说亲道热……到今日便弃了咱们,自己赏月去了……”
前后反差何其之大!也是在这个夜晚,湘云住进了潇湘馆,就像几年前那样,两个姑娘睡在一张床上,和以前不一样的是,湘云这次告诉林姐姐,自己有择席的毛病。
想想湘云姑娘,贾府、史府来回住着时时择席也就罢了,就是在贾府,她也是一连的换住所,关于她的择席,不知她视为亲姐姐的宝钗知不知晓?不知时不时要择席的史湘云会不会懊悔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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